在我成长的过程中,父亲曾对我有过几个难以忘怀的期盼。这些期盼,有些是父亲明示的,有些是我从父亲的话语中感受到的。这些期盼,在今天看来或许算不了什么,但当时的那个环境下对于我来说,却又是显得那么的重要,因为那是父亲从自己艰苦磨难的人生中体会得来、自己未能如愿而要试图让自己的未了心愿在儿子身上得到传承。
父亲的第一个期盼,是希望我会念报纸。那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的一个夏日的中午饭时,当生产队队长的父亲从坡里收工回到家里放下镢头,走到灶房门口,对我和坐在家里吃饭的母亲说:“刚才在十字口,送信员送来报纸,已经吃完了饭的人开始翻报纸,大队书记给坐在旁边的刘二家的狗子说:‘你给大家把这篇文章念一下。’那孩子就开始给大家念了,没吃完饭的人一边吃饭一边听。人家孩子真有出息!”父亲羡慕地说:“咱的孩子啥时侯能会念报纸了咱朱家林里也就冒烟了。”母亲瞅了我一眼,我不服气地在心里想:“我到时不定会念,而且念的要比他好!”当时我大概上小学一年级,识字不多,的确还不会念报。如今我不但早已能读书念报,朗诵诗文。甚至还在报纸上刊登文章,而且一写就是20多年不间断。
父亲的第二个期盼,是希望我学珠算,将来好在生产队某一份会计的差使。那是上个世纪七十年末代的代事,当时我正在村里上初中,家族里一位大叔是我们第六生产队的会计,算盘打的溜哗,因跟父亲是一个老爷爷的缘故,与父亲关系特铁,经常到家里来串门,看见我还比较爱学习,就给对父亲说,想让我跟他学珠算。父亲很高兴,因为父亲知道村里有几个人都想让娃跟大叔学算盘,大叔都没有看上,不教徒弟。父亲劝我说:“这是好事情。人家的孩子想学,你大叔都不要、不教;咱也没说,这是你大叔主动提出的,多好的事情。”“我不学!”我一句回绝了。父亲进一步劝说:“学好了算盘,一是能算账比笔快,而且说不准还能顶上你大叔的班,也是以后某生的基础。”“我不学,因为我不喜欢算术。我要学写文章,将来当作家、记者,学算盘有啥好的?。”后来父亲没有再劝我,大概看出了我实在不愿意学的缘故。
父亲的第三个期盼,是希望我能学会用毛笔写对联,为父亲光族耀宗。家乡莱芜钢城艾山三面环山,这里的人祖祖辈辈每年的婚娶和春节写对联都是靠买一张红纸割成条幅和錾,用毛笔和墨汁或砚台磨墨写对联。我小时候,每逢朱家有红公事或过年,父亲就让我到代销店买来红纸,鞭炮和两盒香烟由父亲带着送到邻家大叔家或大哥家,鞭炮和香烟是对写对联人的一点辛苦意思。那时候识字的人少,会写毛笔字的人更是希罕。往往一个春节大叔和大哥家收入很多鞭炮、香烟、大枣和花糖。我知道那时父亲吸烟很酗,没理解父亲让我学写对联的真实意图;现在想来才知道了父亲的良苦用心。毕竟在那并不宽裕的年代,一包烟、一包糖或一挂鞭炮,不仅仅是代表了当时那种境地人们心灵的虚荣,更是一笔不小的家庭收入的物质财富。当然,人应该是有期盼的。期盼是人对生活的一种信念。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慢慢对父亲的期盼有了更为深刻的体悟。父亲对我的期盼实质上是一个贫困农民对知识对文化的期盼。父亲出生于贫穷人家,母亲去世早,父亲带着我、四哥、弟弟三个幼小的儿子,靠着在生产队里挣工分维持生活。父亲是老大,下面有个弟弟,父亲在五岁时爷爷就去世了,是奶奶要饭讨食把父亲拉扯大。因那时兵荒马乱,没地种没饭吃,只能到处靠乞讨生存,所以父亲不仅没机会上学,而且也上不起学。那时的上学是上私塾,有条件的人家雇家庭先生专人专教。尽管没有条件上学,但父亲的记忆力惊人,他不仅认得自己的名字,而且对珠算口诀倒背如流。
记得小时候为了吃上一回猪头肉就火烧,我跟着父亲赶离村20多里的颜庄大集,父亲背着20多斤豆子到集市上去卖,在豆子过秤卖给当地一家出豆腐的人家后,为了算出钱数,父亲在地上划了一个算盘,用石子作算盘珠,不一会父亲就准确无误地算出了钱数,当时,我对父亲佩服的五体投地,以至现在想来就像在眼前。也许父亲吃够了没有文化的苦,因此,在我们兄弟六个当中,除了大哥没能上学外,最疵的二哥也上到了初中。父亲每次对我提起没能让大哥上学的事,就感到非常深深的遗憾和对大哥的不公。甚至还告诉我们,当时父亲要是能有文化,肯定也能混个一官半职的,父亲是解放初时参加的工作,因为那时政府特需要人,五八年期间父亲曾担任过罗汉峪、庙子、董家庄村(现九龙庄村)的村长,因没文化没有提拔起来。父亲的第二个期盼实质上是一个普通百姓对生存技能的渴求。父亲出生在战乱时期,能否生存已成为人生的第一要素。父亲从自己切身的人生磨难中已感受到一技之长能解决人的基本生存问题,因此他殷切地期盼他的儿子能有一个解决生存问题的一技之长。父亲的第三个期盼实质上是一个农人对儿子望子成龙的期盼。他长年生活在农村,对农村的情况可谓耳闻目睹感同身受了。许多农村老人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含辛茹苦,把孩子一个个拉扯大,就是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光族耀宗,不仅能在家族里给人办点事,更能让家族的瞧得起,对家庭中的大事小事能拾的起来放的下。对父辈、对自己、对村人也是一种炫耀的资本。不管是父亲的期盼还是父亲的希望;现在回想起来都有一种如斯的温馨和感激,有一些我做到了,有些没做到,但我敢肯定地说,如果父亲在天有灵,对于我当初的选择和尔后走过的道路是欣慰的,因为我实现了他未曾实现的人生愿望。当然,算盘,已从历史的演变在人们的算术中被电子计算机代替,成了那一代人的记忆;毛笔写对联的年月也让铜板印刷改写;手写稿件和信封寄稿的岁月也被信息高速公路占有,电子邮件、键盘敲字,改写着昨天和今天和未来。不管历史如何改写,不管社会发展到如何程度,但人们怀旧是一种美好的回忆和心灵共鸣。斯丹达尔说过这样一句话:“一个人的幸福不是取决于智者眼中的事物表像,而是取决于他自己眼中的事物表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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